《文汇读书周报》发表王世伟文章

发布者:信息所发布时间:2011-03-07浏览次数:106

                          “小学”是毓养读书种子之根柢

                              文汇读书周报2011-3-4第3

                                       ■王世伟

 

●文字之学在古代被称为“小学”。

●随着信息技术的日新月异,电脑与手机的应用已涉透到生活与工作的各个方面,信息化的生存使人们对“小学”及文字源流的了解和研究渐行渐远,“小学”不讲久矣。

●我们要延续中华文明的文脉,离开了“小学”,离开了文字之学,浩如烟海的传世文献的学习和解读便没有了入门的钥匙,毓养读书种子便失去了重要的根基。

 

  王世伟:上海社科院信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近日,一位名叫理查德•西尔斯(Richard Sears)的外国人用了20年创办的古汉字字库网站(http://www.chineseetymology.org),在网上形成一个热点,有微博将其称为“感动中国的一个外国人”或感叹外国人比中国人更热爱汉字。文字是人类文明起源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华文明承载的重要载体,中国历史上十分重视传统“小学”即文字之学的教育。清代学者刁戴高在其《尔雅注疏》校注本序中曾引用了清代学者何焯(1661-1722,人称义门先生)的话:“义门先生有云,童子五六岁时勿予他书,读便须授以《尔雅》。一则句读易于成诵,一则自幼熟此,后日读经史可省读注,此者诚训蒙之良法,毓养读书种子之根柢也。”清代学者讨论的毓养读书种子的方法,就是从“小学”入手来打好学习的根柢、培养读书的习惯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习中国的文化。

 

  文字之学在古代被称为“小学”。中国周代时,学龄儿童年满八岁进入小学,便教授“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书”指六书,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样六种造字和用字的方法。六书属于文字学的范畴,汉代有人便因此把小学作为文字学的代称。如《汉书•谷永杜邺传》提到汉代文字学家杜邺、杜林及张竦,认为张竦“尤长小学”,而杜林“其正文字过于邺、竦,故世言小学者由杜公”,唐颜师古注:“小学,谓文字之学也。”《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中有“小学类”,其中所收录的书籍都是古时小学识字课本和一些有关文字形体和训诂的文献。古人认为,读书必先识字,小学类的书籍成为学龄儿童入学之初受教育的内容;而文字训诂的文献也被作为阅读古代经典的“户牖”、“梯航”,所以“小学”一直被看作是古代经学的附庸,小学类的文献也被列于经部之末。南宋目录学家晁公武在其所著《郡斋读书志》卷四经类小学类的“《尔雅》三卷”提要文字中对“小学”作了较为明晰的解题:“文字之学凡有三:其一体制,谓点画有纵横曲直之殊;其二训诂,谓称谓有古今雅俗之异;其三音韵,谓呼吸有清浊高下之不同。论体制之书,《说文》之类是也;论训诂之书,《尔雅》、《方言》之类是也;论音韵之书,沈约《四声谱》及西域反切之学是也。三者虽各名一家,其实皆小学之类。”于是就形成了“小学”文字、训诂、音韵的鼎足之势。

 

  曾经担任蒋介石第二侍从室主任和国民政府教育部副部长的陈布雷自幼时便得到了良好的“小学”教育,他在《陈布雷回忆录》中回忆道:“七岁,是年,先考亲授予读,诵《毛诗》及《尔雅》。苦《尔雅》难读,请于先考,愿易他书,先考命之曰:‘此书非幼时先读不可,汝长自知之。’”可见《说文》、《尔雅》等小学文献对于毓养读书种子和文化教育的重要基础作用。随着信息技术的日新月异,电脑与手机的应用已涉透到生活与工作的各个方面,信息化的生存使人们对“小学”及文字源流的了解和研究渐行渐远,“小学”不讲久矣。北齐颜之推当年就曾认为:“夫文字者,坟籍根本。”对“世之学徒,多不晓字”的现象进行了批评。而如今,“多不晓字”的现象同样是经常出现,许多文字的字源和意义不甚了了,有的忘了文字的结构和部件,有些错误的解释还广泛流行。如中国第一部字典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卷三音部对“章”字作了如下的解释:“章,乐竟为一章,从音十。十,数之终也。”意思是说,音乐有所停止为一个乐章,章字由音、十两个构字部件组成,十是数目字的终了。章字后由音乐的乐章引申为图书的篇章等。后人不知,把章字分析为立早结构,于是有了所谓“立早章”的流行说法,这就与汉字造字之初的本意风马牛不相及了。又如讲到一个朝代的中期,现在习惯称为“中叶”,但其中的“叶”字是错用的,应该用“世”字;因为原来的“世”字表示“三十年为一世”,由三个十字组成,后来世字借为树叶的叶,后人不知,遂把世字也读作了叶字。古文字学家商承祚先生说:“简文中世字皆作枼,未见他用,至借为树葉之葉,则是后来的事,及葉字行,仍把枼读作葉,人们将一个朝代的中期说成‘中葉’,是不对的,应曰‘中枼’(世)。”(《商承祚书法集•序》,文物出版社2006年12月)上海有格致中学,如何理解“格致”的寓意呢?《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尔雅•释诂》:“格,至也”,所谓穷至事物之理,欲其穷极,无不到也。清代学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认为:“木长貌者,格之本义。引申之,长必有所至,故《释诂》曰:‘格,至也。’”但近人陆宗达并不同意段玉裁的解释,他认为:“《方言》:‘,来也。’……后世以‘格’代‘’,与训木长貌的‘格’字相混。所以,‘格物’应是‘物’,也就是‘来于物’。”这就需要把小学文献中的《尔雅》、《方言》与《说文》进行对比学习和研究。但如此之类的“小学”教育和研究,现在太缺乏了。

 

  我们要延续中华文明的文脉,离开了“小学”,离开了文字之学,浩如烟海的传世文献的学习和解读便没有了入门的钥匙,毓养读书种子便失去了重要的根基。毓养读书种子可能在古代和当代在方法和内容上会有所不同,因为古今的各类环境发展了巨大变化,但“小学”的教育与学习作为文化学习的根柢作用是不会改变的,文字之学带给人们的方法、智慧和理性是永恒的,这也是理查德•西尔斯让许多人感动的重要原因吧。